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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,已經沒有日色,暗了,是冬日。

  今天有些奔波,買了書,也沒想逗留,就逕往車站候車。站的對面是港灣,橙色的燈火懶懶爬上,又醺醺然地跌在黯青海面上,不經意,也不由自主的搖擺著。五零年代末的爵士樂,大樂團的歡華顯得有些憊賴了,滑伸起圓潤的手臂,蜿蜒地旋轉地層層纏繞,Just swing lightly,依附與探索,柔軟與韌力,暈眩與酣暢,神秘而直截的因果,徐徐地冒出汗,生出煙,由平勻的表面沁出,如讚嘆一般的水光,閃耀驚奇而節制的沉吟。人海微波,酷派爵士已然置上藍色的燈泡,今夜和風清淡,小酒吧在遠方。

在這個夜晚,在這個迢遠得幾乎無法想像的酒吧中,燈火暗如心事,青春的戀歌,堅執地閃爍在迷濛的聲線中。似乎是躲藏,卻仍是勇敢的;似乎是熱切的渴望,但又彷彿明白無可奈何。極為精簡的青澀的溫柔。吐露出口時,隨意,然而卻再也不能更審慎了,如此脆弱多感,在傾訴時便註定了傷害,無法挽救。雨後的街景,長長一段路,孤單的街燈,才開啟便顯得荒涼。然空氣畢竟是新鮮的,只是不知道,為什麼。

  車子等了很久,還沒來,來的是往望海巷的公車。一轉念,我怵然而驚,幾乎是強迫性地,我驅使自己的眼睛攀上車窗去搜尋,搜尋一個不能忍受偶然重逢的背影。我的視線乾燥地向左移動,再絕望地向右飄過。每個人都是一聲困難的喘息,疑惑而隱密,處在遮蔽與揭示的間隙。
  
青春的騷動,展示著生命的過往和未來,如海報的東西兩端,空間式地攤開。神諭般,也如同諾言般等待著應驗和兌現,我無以言傳的憂鬱。我是否已漸次失去耐性?也許這原本便完全無法期望。敘述的語句太曲折,溝通成為秘辛。寥落的車上十來人,多是高中男生,放學了,他們駛向海邊,回家。
  
這不是它的站,它卻暫停了許久,久得我幾乎要相信將要發生些什麼。在路的中央,在我和港灣的中央,完全遲疑,下不了離開的決定。

  除了婦孺、學生和老人,不會在這兒等公車了,我還在這裡,就如同十多年前一般,在這幾乎不曾改變的城市。然而我已憔悴,老了,如果不是老了,我不該還在這裡,觀察水波和窗口。
  
一名老人匆忙趕至我跟前的小階子,踩了空,身子往前傾,不斷地弓身點頭才止住了踉蹌。

  向階前的亡靈致敬。








1998.01.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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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chienlc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6) 人氣()